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缺氧玫瑰 txt(缺氧玫瑰全文免费阅读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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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故事已由作者:莽山,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,旗下关联账号“深夜有情”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,侵权必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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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枕边的书是一把太阳花。

我知道封面上绽放着的是向日葵,但是我不知道我是谁。

病房里的热闹劲儿掺着点荒谬的程度,好似惨白的床帘不存在,门旁该挂俩红灯笼。邻床的大爷福气不薄,来看望他的三位阿姨,一位拎一果篮,一位挂一花篮,还有一位满脸堆着笑,春天的气息就这样从她弯起的眼睛里跑了出来。

角落里有人舒口长气。

我大概是在冬天倒下的,凛冽的寒冬没能熬过去,瑟缩着埋进泥土里,所以在春天醒过来后,万分感激。

春天到。万物明媚。

我的床边暂无亲友来探,但是幸福地挨着一面窗。不知是谁没关紧,或是谁特意留了一条微不可查的小缝,春光卷着风,从缝隙里无声地钻进来,钻进我的床铺里。

我动动四肢,松松土。

有人走到我的床前。

“醒了?”

他问。

2

我的医生长得挺帅,是第一眼就能瞧出某些气质的那种帅,是在他走进病房后,果篮阿姨连吃香蕉的姿势都优雅了起来的那种帅。

“醒了?”医生问。

“废话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
站在医生身后的护士抿紧嘴,忍着笑。

这话着实是说错了。我是想在医生面前留下好印象的。毕竟我现在没钱没记忆,主治医师的大腿不可不抱。我连忙掀开被子,欲起身赔罪,“不好意思啊,医生,我说话不过脑。刚醒,脑子还不太正常,您见谅。”

“嗯。”他伸手轻轻摁住我的右肩,把我慢慢摁回了被窝里。

我很是不开心。

他竟然“嗯”了。

他认同我脑子不正常了。

他现在低着头,是在纸上写“患者于七时四十五分醒,然脑子仍有大病”吗?

他写了小两分钟,迟迟没写完。

我于是拿出患者的自觉,主动开口道:“医生,我能问一个问题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?”

他终于停下笔,看向我,说:“失忆,脑外伤引起的。”

“脑外伤啊,那——”我还想弄弄清楚,他突然弯下腰往我胸口凑近来。

“别紧张,我听一下你的心率。”

我想也没想地冷哼一声,“笑话,我无缘无故紧张干什么。”

“噗——”护士小姐这回没憋住笑。

我不好意思地看着医生,医生也深深看了我一眼。我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自己的脑子,轻轻道了声:“对不起。”

他沉默着接受了我的歉意,轻轻地把听诊器放上来,我看到他的胸牌上印着“向阳”两个字。

我的医生名字叫向阳。

他是我失忆后认识的第一个人。

3

失忆是什么感觉?

没什么感觉。一切奔回原点,从零开始罢了。

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是怎样的心态,总之我应该是不甚在意的,每天吃好喝好,乖乖长高。有时自己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会让我感到莫名的恼火。记不起来的那些,那些人,那些事,当真就没有任何值得我心痛的了吗?

可是偏偏就连这些,我也不愿去想。

或许我本就是这样的人。

所以一把太阳花翻了一遍又一遍,还没看腻。

邻床的大爷是除了我的书之外,和我最亲近的人。我俩挨着床,每日朝夕相处,有所谈,有所不谈。大爷无儿无女无老伴,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了大半辈子。

他说,自己被囿于病房只是暂时。他说,出走半生回来只能是个老头,但是就算是老头也要以少年的姿态再次出走,走向自己的圆点,走向圆满,走向完整。

我说:“大爷,咱俩真投缘,我碰巧刚走到自己的原点。”说罢,我举起桌上的铁碗碰了碰他手中的铁碗,“干了这碗排骨汤,咱爷孙俩再喝下一碗,您放心,刷医生的饭卡不心疼。”

三大碗热汤吨吨下肚,我和大爷吧唧着嘴,心满意足地走出食堂。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。

春天里,我遇到的第一场雨。

大爷闲不住,回来换了衣服就跑去隔壁串门。我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,渐渐困了。放下书,钻进被窝。雨点从窗户上匆匆跑过,跑进漆黑的夜里,留下细密的兽类脚印。病房的角落永远存在一片阴影,那里的温度一直比其它地方要低。我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,什么也没有想,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睡着了。

直到我喘不上气,汗水湿了衣。

睁眼是无尽的荒芜与黑暗。窗外,雨还在下。

我做了失去记忆之后的第一个梦。梦里刺骨的冷水将我囚禁,水从喉咙漫到我的头顶,把我完全吞噬。我想高呼,我想求救,但是水流拧成粗绳,勒住我的脖颈。我出不了声。我喊不出来,那个人的名字,我喊不出来。

房间的角落永远存在着一片阴影。我蜷缩成小小一团,骨头嵌进骨头里,血液流进血液里。第一次,我不再感到无所谓。我想回家,我迫切地想回到一个我熟悉的地方。哪怕那个地方,我不记得了。

4

雨下了一整夜。

早上医生来查房。

我照例笑靥如花。

在醒来后的第五天,没良心的我问了我的医生第二个问题:“医生,我能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吗?”虽然手机钱包至今没有看到过,但是,“我知道警察叔叔办事效率很高的。”

我的医生沉默着。

“医生,警察叔叔来过了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么我爸妈?”

他不说话。

“医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,我不会是个孤儿吧?”

我本想开个玩笑,哪知医生僵硬了脸。

我也僵硬了脸。

正中靶心了啊。

眉头别皱那么紧啊。

“抱歉,医生不是妇产科的所以大概不知道,”我冲着他笑:“我是春天生的孩子哦。生下来的时候浑身裹着花香,蝴蝶围着我嗡嗡嗡地转,然后有人在我耳边喊,‘香妃娘娘转世啦,香妃娘娘转世啦’,我——”

“打住,”医生浅浅一笑,嘟囔一句,“倒是还记得《还珠格格》。”

我歪头问:“那是什么?”

“你的快乐老家。”

“哦。”我老老实实躺下,让他听心率。

医生凑近来,我睁大眼,头回发觉他的眉毛像两丛杂乱而有秩序的野草,睫毛也像。眼神从来专注,只是没有了刚才眼底那一抹极具欺骗性的心疼。

我竟忍不住想要安慰。

“医生,我真的是春天生的哦。”

话说得轻,他凑得很近,听到了,野草被风吹过,窸窸窣窣晃悠两下。

风来又止。

他直起身,收起听诊器,“我知道,赵休亦。”

“原来我叫赵休亦啊。”我从床上坐起来,看着他说:“医生,你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。护士姐姐们都是“妹妹”“小赵”的叫我,大爷总是叫我“闺女”。虽然床边上、手腕上,哪哪都写着这三个字,但是我一直没有信。但是你刚才这样叫我了,那我就是赵休亦。”

我星星眼地看着医生。听听,听听,我多信任你。

他却无视我的肺腑之言,淡淡地说:“别想太多,名字而已。”

5

赵休亦。

我抽出夹在《一把太阳花》里的明信片。

原来真的是写给我的啊。

“致休亦:

我在伦敦的街头伫立,

细雨打湿我厚重的衣。

休亦,休亦,赵休亦,

念你千遍不足矣。

休矣,休矣,

万景休矣。”

署名端端正正:陈潜易。

翻过来,泰晤士河上一句触目惊心的“我恨你。”

我盯着这三个字,忍不住笑出声。

原来我还是个痴情种,原来我还搞过跨国恋?

“陈潜易,陈潜意……”

那晚堵在我喉咙口的这个名字,差点要了我的命。

“陈潜易,陈潜意……”

你是谁。

你如今会在哪座城市的街头伫立,淋雨。

6

雨连着下了三天。我连着做了三天的噩梦。

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一到深夜就如泄洪般劈天盖地涌过来,我沉溺在水里,挣扎着,喘不上气。水底模糊的身影死命缠上来,像是怎么也挣不断的水草,狠狠缠住我的脚腕,我怎么也逃不掉。

缺氧的空虚与失真感令我讨厌到近乎干呕。我等不及穿鞋,腾地蹿下床,轻轻开门跑到走廊里。走廊里的灯光闻声亮起,黑暗散去。

“赵休亦?”

我听见他的声音,喘出一大口气,像是一条鱼重新回到了水里,水里重新充满了氧气。

医生关上隔壁病房的门,朝我走过来,眉头又微微皱起,“你的拖鞋呢?不记得放哪儿了?”

我委屈脸,但嘿嘿笑,“医生,你好会揭人伤疤。”

“进去穿鞋。春天夜里很凉。”

“哦。”我乖乖转身,走两步到门前又转回头看他,“一般这种时候,医生,你应该要抱我进去的呀。”

医生无声地站得笔直,看起来颇不愿搭理。

“哦。”我再次转回头,握住门把手,拧一下又松开,扭头看他,“或者背我进去也行。”

他说话了,“快进去穿鞋,我不走。”

在这等你。

“嗯!”

这一晚,我头一回留宿在了医生的值班室里。

7

大爷不知从哪听来了我没娘疼没爹爱的可怜身世,于是将没地儿使的一腔爷爷爱尽数投注在了我的身上,连带着和他同一个老年舞蹈社的三个俏阿姨的份一起。

因此,我养病的日子可谓是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。

饿了吃,困了睡,闲了就跑到护士站唠嗑蹭瓜子。

这一唠一嗑之间,我的主治医生就成了八卦的中心。

“向医生又不在?”

“不在哦,好像又被请去院长办公室了。”

“听说向医生是院长特意从国外请回来的呢,他和院长的女儿好像是同学来着。”

“啊?那这俩人岂不是有点那什么苗头啊。”

“院长女儿也很厉害啊,一直在前线搞科研。”

“挺好,般配般配。”

“……”

瓜子嗑完了一整袋。

我趿拉着拖鞋慢慢走回病房,路过一个垃圾桶,停下来,把瓜子壳扔进去。想了想,又转身朝值班室走去。

值班室里医生正端坐在桌前,桌上资料又摊了满地。

“有事?”他抬起头,问我。

他知道我一般不在午休时间打扰他。

我轻轻关上门,走到他面前,说:“医生,我有点不舒服。”

他闻言立马站了起来,“哪里不舒服?你嘴唇怎么破了?摔倒了?”

“没摔倒,洗脸的时候蹭破的。”我不好意思说是嗑瓜子磕破的,于是扒拉起他桌上的听诊器,转移话题道:“医生和院长的女儿是小两口吗?”

他还在盯着我的嘴唇看。看得那么干净纯洁又明目张胆。我抬起右手手臂遮住唇,问:“医生和院长的女儿是小两口吗?”

他好像确定了什么东西,移开了视线,转身朝饮水机走去。

我放下手臂,左手手肘撑在桌子上,看着他倒水的背影继续道:“今天听护士姐姐们说的。医生,你为什么不回答我?”

他倒完了水,转身走回来,把水递给我,说:“不是。”

“哦。”我接过杯子,说:“我不问就是了,你脸色别那么难看。你要是凶我一下,我以后都不会再给你好脸色看的。”

他仿佛被我的话气笑了,嘴角一弯,说:“哪有你这样的。”

我小声道:“我这样的多的是。”

医生不说话了,重新坐下来,翻看资料。我猛灌一口水,摸摸有些刺痛的嘴唇,盯着他的发旋,说:“医生,我感觉我好像是有一个恋人的。”

医生低着头,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纸,说:“没人想知道。”

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,我笑笑说:“也没人知道。”

泰晤士河里到底藏着什么,藏了多少,没人知道。

8

今天是赵休亦为医生鞍前马后、端茶倒水的殷勤一天。

“赵休亦,我要换衣服了。”

医生第三次说出这句话时,我刚把书的最后一章看完。我合上书,磨磨蹭蹭赖着不愿走。

“有事?”他终于开口问。

我说:“医生,我想借点钱,买点东西。”

“多少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你要买什么?”

“太阳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向日葵种子。我要种一把太阳。”我把书举起来,指给他看,“就种这个!”

他说:“我知道什么是向日葵。”

我放下书,说:“那当然,毕竟你也是一朵向日葵。”

“什么?”他问。

我说:“向阳的都是向日葵。你叫向阳,还有什么向日葵能比你更向日葵。”

“打住。”他说,“我明天带过来给你。”

我没答应。

我觉得他的回答不太好。

我知道他明天休息。

我低下头,脚尖一下一下踢着桌脚,抿嘴不说话。

“又怎么了?”他好像叹了口气。

“我想自己去买。我想亲手把太阳接回来。”

然后他真的叹了口气,说:“明天上午我来接你。”

我举起《一把太阳花》欢呼:“好耶!”

9

春天的花市,是温柔的人间天堂。植物会带来顽强生命力般的安抚。

我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,眼下终于有了重踏人间的幸福。我吹着号角,像一头在树林里跌跌撞撞的小鹿,这儿蹿蹿,那儿蹭蹭,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。

“医生你快看,好大的郁金香!”

我指着硕大的一朵黄色郁金香转头,看到的却不是和我同行的另一只小鹿,而是一大束热烈的红玫瑰。

“不好意思,我认错人了。”我向抱着玫瑰的主人道歉,跑出店门。街上人来人往,我谁都看不清。我应该喊他的名字,但是我喊不出来。就像身处梦中的河水里,无措,窒息。我开始冒冷汗,双腿快站不住。我在门口蹲下来,双手抱紧膝盖,拼命往脑海里塞满医生的模样,然后身后突然一热,他抱紧了我。

“赵休亦,别乱跑!”

他的语气很凶,我听出来了。我没有伤心,但是就是掉眼泪了。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,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: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背后陡然一空,他走到我前面蹲下,看着我说:“对不起,我不该凶你的。”

我想起那天在值班室里跟他说过的那句话,擦干眼泪,笑道:“我今天来买太阳了,我今天开心,我今天不会给你坏脸色的。”

“嗯。”他笑一下,拉着我的手站起来:“去买太阳吧。”

我点点头,握紧他的手,说:“走吧,我不会再丢了。”

10

我把向日葵种子埋进花盆里,把它放在窗台,每天和它一起无所事事地晒春光。

白日里岁月静好,可是一到晚上,噩梦仍旧令人心悸。我不再频繁溺水,混沌却从未散去,各种残影在梦中交织,醒来却是一片荒芜,头痛欲裂。

我没有告诉医生我做噩梦的事情。我不确定这算不算是病症,那个名字,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提。

于是我尽量不让自己睡去。

咚咚咚。开门进去。

“又睡不着?”

我眯眯笑:“嗯,白天睡多了嘛。”

我在医生对面坐下,从桌上一摞书里抽出一本。医生给我从图书馆里借了很多小说,每一本都很合我的心意。

医生是个好人。在他身边,我会感到安心。这种相处心态有点印随效应的意思,刚出生的小鸭子会把它看到的第一个动物认为成自己的妈妈,我醒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他,他总该是不一样的。

“要给你开点药吗?”他问。

我看着书头也不抬,“不用,我不想吃药。”

“那白天别睡觉了。”

“可是不睡觉很无聊啊。”

我翻一页书。纸上悠悠落下两张电影票。

“明天下午,去看电影吧。”

我喜欢他这种先斩后奏。

“好啊。”我放下书,站起来弯着身子凑到他面前笑:“医生,你对所有病人都这么好吗?”

他看了我好一会儿,我还以为他能憋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话来,结果他只是偏过头说:“因为只有你是刚出生的小孩。”

看吧,印随效应。

可是,医生竟然真的想当我妈。

造孽。

11

就在我醒来头最痛的那天早上,我的床边迎来了第一位探望的人,和一篮子精致的小香蕉。

她穿着白大褂,站在我床尾,看着我微笑。我好奇看她,护士姐姐给我量完血压,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句:“院长的女儿。”然后转身和她笑着打声招呼,出去了。

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。

“你好呀。”她在床尾的椅子上坐下。我看到她,头愈加痛。

我说:“能麻烦你坐得离我远一点吗,你给我带来了很大的伤害。”

她露出震惊的脸色,看着我问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我捂着鼻子,说:“不好意思,我对香水过敏。”

“哦。”她于是走到窗边,估计是想散味。我知道她是好意,但是我不知为何,看到她心里有股气憋着,于是又矫情开口道:“不好意思,能麻烦你往另一边坐吗?窗台上那一盆是我最宝贝的花,它性子随我,闻到香水味会想不开的。它要是不开,我就会想不开的。我要是想不开,我的医生也会想不开的。”

我的医生?

这个时候提他做什么呢?

啊,原来是这样。

我的医生是她的绯闻男友,所以我才不待见她。

我在吃她的醋啊。

想通之后,气散了,头也不痛了,我笑眯眯地躺在床上,看着她问:“你喷的是什么香水呀,还挺好闻的。”

“啊?”她瞪大了眼。

“啊?”我学她的样子,瞪大了眼。

她笑一下,说:“你不是对香水过敏吗?”

“对呀,但是不妨碍我觉得它好闻啊。”

她又笑起来,说:“你真有意思。”

我觉得她笑得莫名其妙,撇开眼道:“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。”

她坐着,问了我的病情。她是搞科研的人,学术话语一套又一套,说得我头又疼起来,我于是面露不愉。

她估计也看出了我的爱搭不理,站起来说:“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,等下次你的花想开了我再来找你玩。”走到门口,还不忘转头加一句:“你真有意思。”

我笑而不语。

她对于“玩”的定义才是真有意思。

晚上在值班室,我乖巧地把下午院长女儿跑来探望我的事情告诉了我的医生。

“她说我很有意思。医生,她说我很有意思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但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了,对我和我的花都不太好,医生你听懂了吧?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真笨,我是说我希望她在我的太阳开花前别来找我玩’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觉得他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,于是气鼓鼓地添一句:“烦请医生帮我转达。”

他放下手里的书看向我:“为什么?”

我站起来,走到他旁边,双脚一蹦,蹦到他桌上坐下来,看着他说:“因为我的太阳也是你的太阳。今天我为了它的茁壮成长得罪了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,医生,你也应该尽到你的责任。”

“我的责任?”他挑一下眉,怪帅气的。

我于是笑眯眯道:“医生,你对我很好。我想追你。那么我对你也是有一份责任在的。但我还没弄清楚我是谁。我要对你负责。所以你要等我。等我长大。我在这个春天出生,你是我发芽后见到的第一朵花。第一眼春意。”

他沉了脸,眉眼间好似有些生气,“赵休亦,你在干什么?”

“表白。你说过你和院长女儿没一腿的。”我轻轻晃动左腿,“那你和别的什么人也没有一腿的吧。”

他看着我,突然一把抓住我晃动的脚腕,我下意识一挣,没挣掉,他的手像是河里野蛮的水草。

“没有。”他说,“除了你。除了你,赵休亦。”

他狠狠吻上来的时候,我吓了一跳。

我仰着头,他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,把我困在桌子和他之间。他散发出来的侵略气息让我忍不住怀疑他真实的另一面。空气逐渐变得稀薄。我希望他能伸手抱住我,但是他没有,他只是低头亲我。亲了很久,溺水般的感觉漫上来,谁的身影在水底晃荡。

我的心脏一阵抽痛。我猛地推开他,看着他大口喘息,勉强自己笑道:“医生你这么亲我,绝对暗恋我很久了吧。”

他怎么会看上去这么伤心?

连带着我也难过了起来。我抚摸他的脸,说:“医生,你不能亲我,我说过的吧,我好像是有一个恋人的。”

他只是抹掉我眼角的泪,说:“我不介意。你要对我负责,赵休亦,对我负责。”

这一瞬间,他完全没有隐藏地在我面前显露出了他的软弱。我抱住他,说:“医生,你没有男徳。”

12

我觉得在我想起那个人是谁之前,我要和医生保持距离。

医生没有男德,我得有。

他看上去像是那种认死理且只认一条死理的人,我不能伤害他。

我要疏远他。听心率时我不能看他,电影邀请我不再理他,就连值班室我都绕道走了,可是他却来诱惑我。

仗着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,腰弯得越来越低,脸越凑越近,甚至有一次轻轻吻到了我的眼睛上。

心脏砰砰跳。快要炸掉。

像我这样子近乎空白的人,是很难抵住诱惑的。

既然医生主动伸出了腿,那我就蹭上去吧。

于是和他在值班室里厮混成了我新的无所事事。他工作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书,不工作的时候,他就抱着我接吻。越来越幸福的同时,心里某一块地方却越来越空虚。溺水的噩梦不知在哪一天晚上卷土重来。我像是被脐带缠住了脖子的胎儿,无法呼吸。

周而复始的窒息感漂在泰晤士河之上。河底的恨意拽住我,把我往深水里拽。水底的那个人若隐若现,而每次快要挣出水面的时候,我就会被惊醒。

春天的夜里总是出一身的汗。

我想告诉医生,只是我真的不知该从何讲起。

我恨的那个人,我定也爱他。我只是忘了他。可是我若是哪天想起了他,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对医生负责吗?

13

“赵休亦,你个死小孩,我就出差几天,你就给我躺医院了!”

她顶着一头短发,插着腰走到我床前,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。

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心情就极好,笑道:“不好意思,我现在想不起你了,但是我很喜欢你!”

“废话!你敢不喜欢我试试!”她坐下来,掰走我床头的一只小香蕉。

我问:“名字?”

她吃得也豪迈,“宁村。”

“好名字。”

“这话我第二次听了。”

“其他人呢?”

“什么其他人?”

我说:“因为目前只有你找到我了,所以我就想你一定认识我其他的朋友,我想都见见,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。”

“没必要,你就只有我一个朋友。”她利索地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。

我哭丧脸,“我好惨。”

“惨个屁!有个人拿你当千年文物般的宠呢。”

“谁啊?”我想起明信片上的三个字,试探着问出口:“陈潜意?”

她顿时激动道:“你还记得!?”

我也激动道:“他人呢?”

“我不想说。”她别开脸不看我。

我跳下床,把她的脸掰正过来,问:“他人呢!”

“你别激动,护士刚才跟我说了,不能刺激你,不能把记忆强塞给你。”她说完,沉默了几秒,又支支吾吾开口道:“那什么,我不是出差了嘛,结果手机丢了。他的电话号码我又背不出,所以现在也没联络上。”

我斜她一眼,没好气道:“你可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。”

“谢谢啊。”她笑着从牛仔裤屁股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来,“这个给你,付医药费。”

我摆摆手:“用不着,有个帅气医生帮我付了。”

“那你要还人家呀。”

“还了。”

她叫起来:“你可别乱来!你想想陈潜意,到时候你要是恢复记忆了,痛苦的可是你们三个人。”

我沉默了。

她也不说话了。

片刻后,她问:“你主治医师在哪,我找他聊聊。”

我说:“他今天休息。”

“那改天吧。”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塞我手里,“记住了,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。打这个电话!”

我盯着名片上的一串数字,脑袋里久违地变得空空荡荡。

14

“医生,今天我的好朋友来找我了。”

“嗯。”医生坐在我对面,专心致志地挑着石锅拌饭里的豆芽。我看着他的动作出了神,就好像从前我也坐在谁的对面,就这样从容地看着对面的人,一根一根地挑豆芽。

“赵休亦?”他拿筷子敲敲我的水杯,说:“想什么呢?”

我笑着摇摇头,“你挑好啦?”

他放下筷子,问:“身体不舒服?”

“不是,就发了一会儿呆。”

他眉头忽然皱起来,“你朋友跟你说了很多?”

“不是她的问题。”我说:“我有点困了。”

“那走吧。”

“你饭还没吃完呢,我可是喝了两碗排骨汤出来的呢。”

“不饿。”他站起身,牵起我的手往外走,“去我家吧。”

我点点头,“好。”

我第一次去医生的家里是在某一次电影午夜场之后。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,在他车上睡着了。很久以来,难得地睡了一次好觉,因此一觉睡到了大天亮,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他的大床上。

医生的家格外宽敞,因为家具格外的少。他说是因为刚搬家没时间去买,我觉得不是,他只是没兴趣买。于是第二次去他家里时,我给他买了一个沙发椅带过去,当然是花了他的钱。

但是他收到沙发椅后,看上去很高兴。

我脱掉外套,随手扔在沙发椅上。医生去了书房工作,而我需要睡一会儿。

可是就连这么一会儿,它们也不愿放过我。汹涌的河水、被诅咒的那个名字、无序的一长串数字、徒劳的挣扎与呐喊……

一声春雷乍起。

我睁开眼,猛地从床上坐起来,慌里慌张地去够床边的沙发椅。

“怎么了?”医生不知何时躺在了我的身边,他应该是和我同一时间醒来的。

我颤抖着身子,颤抖地穿衣,“明信片,我要看我的明信片。”

他伸手抱住我,说:“赵休亦,你冷静一下。”

我甩来他的手,赤着脚站到地板上,冲他喊:“不要,我要看我的明信片!”

“赵休亦!”他走下床,捧起我的脸迫使我看向他。我瞪大了眼盯着他看。他沉沉地叹口气,蹲下身,帮我穿上拖鞋,说:“你别急,我开车送你去。”

有一串数字在我的脑海里叫嚣,冲撞。我紧紧闭着眼,生生忍着一股残忍的冲动。

耳边近乎沉寂,但我知道他车开得很快,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闯红灯。

病房里大爷睡得很熟。我走到我的床前,蹲下来,从枕头底下摸出书,从书里拿出明信片。

泰晤士河静静流淌。

“我恨你。”

“什么?”他静静地站在我身后。

我站起身,躺上床,背对着他说:“你出去吧,我想睡了。”

他说:“好。”

门关上的那一刹那,我的眼泪冲破河堤流下,流进泰晤士河,流进河底,洗净泥沙,洗净三个大字。

我抹干眼泪,在床上躺了两分钟,然后下床,赤脚走到门外。

他就安静地坐在走廊里,低着头,像是迷了路没人认领的小孩子。

他抬头,他看到我,他慢慢站起身。

我说:“我想打个电话。”

有个电话我打过无数次。

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我。

我没伸手接。

身后的门被打开,大爷打着哈欠走出来,问:“怎么了闺女,大半夜的?”

我说:“大爷,您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?我想给一个人打个电话。”

大爷愣了一下,然后说:“哦,闺女你等会儿啊,我去拿。”大爷转身进屋,很快又拿着手机出来,“给,闺女。”

我想给一个人打个电话。

指尖触摸按键,酥酥麻麻。我以为的,我料想的,我忘记的。

手机嗡嗡震动,连带着他的手掌微颤。

我深爱的。

他接起电话。

“陈潜意。”我说,“我想你。”

“嗯。”他说:“我爱你,赵休亦。”

15

我把手机还给大爷,大爷转过身还没进屋,他突然一把抱起我往楼梯口走。

大爷震惊,忙喊道:“向医生,你干啥呢!”

我冲大爷挥手笑:“没事,大爷,这我宝贝男朋友呢!”

他轻轻笑。我靠在他的肩上,也轻轻笑。

一直到家里,到床上,他脱掉我的衣服,在春天的黎明到来时抱了我。

我抱着他,叫他的名字,“陈潜意,把名字改回来吧,你现在的名字我不喜欢。陈潜意,陈潜意,赵休亦爱陈潜意。陈潜意呢,陈潜意爱赵休亦吗?”

“爱。”他看着我,看得如此小心翼翼,“很爱。所以每天都很痛,每天都很生气。她对我笑,对我表白,但是不记得我。好几次差点没憋住委屈哭出来,但是这个春天生的女孩,每天对我笑,对我表白,我又觉得我足够幸福。她记得我的时候爱我,不记得我的时候喜欢我,她离不开我了,一想到这里,我就高兴得快要发疯。”

“对不起,我太笨了。”

我怎么能笨到忘记了流淌在泰晤士河里的那一句“我爱你”呢。

我眼皮沉沉,闭上眼蹭他的脖颈,“明天去医院把我的太阳搬过来吧。”

失忆赖上帅医生,我辛苦追他到手后,却发现他早就是我男友

“嗯。”

“我觉得我要开花了。”

他笑一声,亲一下我的额头,“睡吧。”

我的春生向日葵。(原标题:《春生向日葵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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